漫步城市街头，你可能会被突然从人行道中蹿出来的“电鸡”吓一跳，并随口抱怨几句；打开手机打车软件，几分钟内，你就可以坐上一辆纯电动汽车出发……近年来，电动车数量逐年攀升，加上广东等各地掀起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大潮，如何“消化”电动车的废旧动力电池，再度引发关注。

随着新能源汽车的动力电池迈入“退役潮”，动力电池回收市场前景广阔。高工产业研究院预测，预计到2030年，我国动力电池回收的市场规模将达到1074.3亿元。与此同时，动力电池回收门槛低、回收渠道混乱等“野蛮生长”乱象层出不穷，亟须整治。

“最近，各地陆续推出工业设备更新政策，有利于向动力电池回收行业引入更多金融资本、社会资本，解决企业在开展设备更新和技术改造中缺意愿、缺资金、缺政策等问题，推动行业的可持续发展。”综合开发研究院（中国·深圳）新能源与低碳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王倩表示。

“小作坊”挤压“正规军”

“电瓶整个都换过了，其中一个电瓶快废了，一个压根用不了！”一位网友在社交平台发帖控诉。半个月前，她在闲鱼上购买了一台二手电瓶车，“刚买来时电量充足，这几天一直充不进去电，联系卖家没说两句就被拉黑了。”

这只是社交平台不少类似帖子的“冰山一角”。如今，市场上流通的动力电池质量参差不齐，甚至有不少安全隐患。很大程度上，这与电池回收主体“鱼龙混杂”有关。

目前，工信部已公布符合《新能源汽车废旧动力蓄电池综合利用行业规范条件》的156家白名单企业。企查查数据统计显示，截至2024年4月，动力电池回收企业总数有约12万家。“我国动力电池回收行业面临‘小、散、乱’的局面，大部分动力电池回收材料被‘三无作坊’等非正规渠道分流，无法流向合规企业。”王倩介绍。

“我每个月能收七八十个二手电池，每个大概能赚10块钱，有存货时就会联系佛山的电池回收厂。”广州市海珠区一家蓄电池店的老板告诉记者。他所说的“存货”，就是二手的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。

海珠区一家电动车店铺的老板娘也介绍，“客人以旧换新，会比只买新电池便宜一两百块钱，我们会把回收到的电池转手卖给专门收集电池的人。”

转手后的电池去了哪里？这些老板均表示，回收电池的人会拆解电池进行翻新，“最后怎么处理的，我们不太了解，跟我们也没有关系”。

广东省电动自行车商会副秘书长、广州市电动自行车行业协会执行会长黄焕杰接受媒体采访时指出，厂家将新能源汽车淘汰下来的电芯买回来，用连接条、固定架、保护板进行重新组装，在电动自行车上继续使用，“这些电池电芯老化，容易导致锂电池起火、爆炸”。

记者还走访了海珠区多家新能源汽车4S店，受访工作人员均表示，汽车厂家是否统一回收动力电池，要看有没有超过保修期。

“如果电池在保修期内出了问题，我们会联系电池生产商统一回收，谁生产谁负责；保修期过了，用户就只能自行处理。”一位汽车售后服务人员介绍，很多第三方汽车修理点会收集报废电池，但是不清楚最终是怎么处理的。

王倩指出，为了保证动力电池回收效率，白名单企业在厂房、设备、环保处理、数字化等方面投入成本较高，没有资质的“小作坊”因为有成本优势，会采用抬高回收价格的方式获取原材料，“这会导致废旧电池分散在大量‘中间商’手里，进一步影响市场秩序。”

“广东的加工制造业发达，有很多专门做动力电池回收的‘麻雀型’个体户。很多汽车修理厂也会把旧的动力电池清洗完后进行修补、翻新，更别说那些没有资质的小工厂了。”广东财经大学全民数字教育学院院长、博士生导师黎友焕指出，动力电池回收市场准入门槛低、回收流向模糊等问题需要加以规范。

以旧换新政策加速产业规模化

有钱赚才会有市场。大量“三无作坊”竞相“卷”进动力电池回收赛道，缘于这座“城市矿山”背后蕴藏着的巨大经济价值。

动力电池电芯正极材料中的锂、镍、钴等金属，是这门“回收生意”的主要收入来源。

王倩介绍，一方面，回收利用金属元素，可以缓解原材料供给短缺问题；另一方面，动力锂离子电池的核心材料价格昂贵、资源有限，通过回收利用能有效降低生产成本。

新能源汽车产业的“狂飙”，为动力电池的回收再添一把火。

中汽数据预测，2023—2025年，全国新能源汽车退役量共计127.3万辆，动力电池退役量53.0万吨。黎友焕介绍，电池占整车成本的40%以上，对其进行回收能实现重复使用，极大补充金属量的供应，提升国内资源保障。

资本的无序涌入将导致回收行业“鱼龙混杂”，告别行业的“野蛮生长”需要大企业发挥引领作用。为应对挑战，王倩表示，企业应加大对电池回收处理技术的研发投入，提高回收效率和材料提取纯度，降低回收成本，增强行业竞争力。

在惠州亿纬锂能股份有限公司双碳管理部总监肖忠湘看来，动力电池回收规模化退役潮即将来临，未来几年会是个很重要的窗口期。“对内，我们将提升回收产线正极材料回收技术水平，深入开展梯次电池筛选及重组、负极材料再生技术研究；对外，将加快电池回收体系构建，与产业链上下游联动，探索动力电池回收渠道商业模式创新。”

位于佛山的广东邦普循环科技有限公司，近年来创新性地发展DRT定向循环技术，将镍钴锰金属回收率提升至99.6%，打通了从“废电池”到“新产品”的全链条一体化路径。

针对准入门槛低、中间环节失控等问题，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循环利用国家地方联合工程研究中心、广东省电池循环利用重点实验室主任余海军建议，要尽快建立以动力电池生产企业为责任主体的回收体系；废旧新能源汽车除更换电池外，都应执行带电注销。

新一轮“以旧换新”行动方案的发布也恰逢其时。

今年，国务院印发《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行动方案》，要求实施回收循环利用行动，加快动力电池等产品设备残余寿命评估技术研发；《广东省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的实施方案》指出，实施全链条废弃物循环利用行动。

“这将促使废旧动力电池等大量废旧设备需要处理，为动力电池回收行业提供了丰富资源；对设备更新和绿色化升级的政策要求，也将推动行业发展更环保、高效。”余海军表示，需要注意，废旧电池的流动性决定其本质是“移动矿山”，“如果不从源头上解决产权转移问题，将对回收规范和高质量发展带来巨大挑战”。

“在政策推动下，越来越多资本将进入动力电池回收行业，并不断向有技术、有资金、有合法资质的大企业靠拢，不仅能推动该行业迈向规模化，还能提升白名单企业的竞争力，有效遏制小作坊大行其道的市场乱象，告别‘野蛮生长’。”黎友焕表示。

南方+记者 曾良科